拭埃

嗑不动了……

将雪·番外·一季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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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1】

金家客房设置于西北角,往前对着片幽静开阔的棠梨园子,这梨树树干粗壮,长了许多年,枝繁叶茂,此时春分将近,满树白花。客房门窗皆朝院中开,席枕暮色天光,夜风一吹,揽进一屋的温香。

漩涡鸣人同宇智波佐助一路过来,十步一景,方才见了芭蕉滴翠的‘环翠’、桃花灼灼的‘摄红’,满眼热闹喧哗的春意,如今一进这‘芳菲歇’,那盎然的春意仿佛真歇止了,殷红翠绿纷纷消退,掩进一片静好幽寂的白里。

漩涡鸣人临窗而坐,腰悬短剑,望着满园纷乱零落的梨花看了半响,问宇智波佐助:“你觉得这园子像不像白牙学馆?”

宇智波佐助在屋中点了烛台,用纱罩罩住,又取了一盏捧到桌边,同漩涡鸣人一般往园中一望,点点头道:“是有几分像。”

园中暮色四合,却远还不到点灯的时辰。漩涡鸣人仔细打量了对方那双黑极了的眼,诧异道:“你这双眼夜里视物轻而易举,从前白牙学馆宵禁,子夜灭了灯,你便仗着那双鹰眼黑灯瞎火地研读兵书战略,今日尚且还不到点灯的时辰,怎么想起点灯来了?”

宇智波佐助将烛台举过桌面,放在窗台上,安安稳稳地在窗边坐下,面朝窗外,一脸正色道:“看花。”

“点烛赏花?”漩涡鸣人上下瞧了瞧对方,啧啧称奇,调侃道:“宇智波大将军能有这番风雅情趣,可真是难得。如此这般风流气度,若是在当年白牙学馆,怕是要被重华城淑媛贵女们追捧疯了吧?”

宇智波佐助挑眉:“当年逐风猎你胜出,不说万籁林间一曲《凤求凰》,单是回白牙学馆时你那箭袖轻袍策马独行的气度,就引得多少女子芳心暗许了?要论风流气度,当年哪个及得上你?”

“如今依然无人及得上我。”漩涡鸣人哑然失笑,眉宇一扬,自豪道。

“狂徒。”宇智波佐助嘴里指摘他,脸上却也是笑。

那烛台蒙着纱罩,火光从薄纱中流泻出来,滤去了过分的耀眼夺目,一半融进静谧的夜色里,照着窗外纷乱零落的白梨花,摇摇曳曳影影幢幢,一半落在宇智波佐助面上、眼中,明明灭灭。漩涡鸣人心中一动,伸手拿过烛台,往宇智波佐助面前推了推,那光便全落在了对方脸上。

漩涡鸣人借着那光,凝视了挚友良久。他那挚友方才三十三,那脸却并不年轻了,带着些病态的白,显得有些苍老。是张名将的脸啊,漩涡鸣人在心里叹道。红颜易老、美人迟暮,其实这天下的名将、英雄和美人又有什么不同?

“怎么了?”宇智波佐助觉察到对方目光里的不同寻常,习惯性地微微皱起眉毛。

漩涡鸣人伸出手,指尖抚上挚友的眉毛。宇智波佐助身体僵了一瞬,转而又立刻放松了。宇智波佐助意识到,这是许久以来,两个人头一次如此亲近。漩涡鸣人指尖缓缓抚过他的眉头,描眉似的,力重一分太浓,力轻一分过淡。

待将对方眉头展平了,漩涡鸣人才收回了手,又举了烛台细细凝视挚友的脸庞,轻声笑道:“将军别动,待我细细赏花。”

“你……”宇智波佐助压着眉,只说了意味不明的一字,便再也憋不出任何后续的话来。到底自白牙学馆起,他便不如漩涡鸣人能言善辩。

漩涡鸣人见他困窘,无意再为难他,方要开口,便听宇智波佐助突然道:“你说那花是指人?”

漩涡鸣人挑了挑眉毛,见对方一脸的正经沉着,一时间分不清对方是诚心求教还是为了转移话题。左右漩涡鸣人也无意再为难他,便接道:“你可知二十几年前重华城里最负盛名的画师是谁?”

宇智波佐助摇摇头:“那时我应当尚在北原。”

“我记得。你是风烨十三年来重华的,你不知重华城中情况倒也在情理之中。”漩涡鸣人却又道:“可我以为你知道。二十几年前,重华城里最负盛名的画师是宇智波泉奈。”

宇智波佐助抬起眼,诧异道:“怎么会?”宇智波佐助搜肠刮肚地将寥寥无几的记忆翻捣出来,再三确认,最后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在北原那些年里,只曾见他日日练刀,却从未见他碰过纸笔,更别说是作画了……”

“他回到北原之后是何情况我不知,可二十年前这重华城里,他单靠一支画笔,名声便几乎要和宇智波斑齐名,说是一笔千金,要得他一幅丹青可比进熙北宫还难。”漩涡鸣人道:“宇智波泉奈最善画人,我听人说起过,他曾画了五幅美人图,是为重华五美。宇智波泉奈离开重华后,那几幅画便落在了重华城里,被世家子弟花重金买去了。现今我知道其中四幅的下落,独独那五美之首,下落不明。”

“如此说来,那盗画的小贼是为了那幅画来的?”宇智波佐助问:“你可曾见过那画?”

漩涡鸣人摇摇头:“我见过其余四幅,可是最后那幅却没见过。如今要寻这幅画……”漩涡鸣人突地停顿一下,微微眯起眼,对宇智波佐助笑道:“如今再要寻这幅画,怕是还得请外头那位小兄弟帮忙才行。”

漩涡鸣人言罢,突地翻身而起,如同一只暴起的鹰隼,只转眼便从窗口翻了出去。

此刻这小贼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威胁漩涡鸣人了,待宇智波佐助也慢悠悠地出了门,那小贼已经被擒住。小贼矮了漩涡鸣人一个头,双手被漩涡鸣人反剪在身后,许是疼的厉害,蒙着脸还在破口大骂漩涡鸣人以大欺小、不要脸。

“你是握着杀人刀来行走江湖的,我也是。我们既然是一样的,哪来什么以大欺小。”漩涡鸣人悠然地笑着,道:“前夜见你逃得狼狈,心想明日便是交换画的时间,趁今夜擒你见官,还怕你不来了。不想你还是有几分胆识,还敢来我这里打探消息。”

小贼这知道方才房里两人的谈话是故意引他注意的,面色一红,怒气冲冲,大骂道:“无耻!卑鄙!”

漩涡鸣人心情极好,提起剑鞘敲在小贼脑袋上,教训小贼道:“正所谓兵不厌诈。”

宇智波佐助摇了摇头:“既然知道他在外面,何必拖上这许久。”

“因为我也想瞧瞧二十几年前,重华城里最美的花。”漩涡鸣人笑道。

“小龙?”那小贼方一听见宇智波佐助的声音,犹豫了一瞬突然冲着宇智波佐助喊了一声。宇智波佐助看了看他,觉得有些眼熟,往前走进一两步,那小贼将他看清了,更挣扎起来,叫喊道:“小龙,小龙,是我呀!”

这样称宇智波佐助的天下只一个映原山,漩涡鸣人松了手,那小贼一溜烟便窜到宇智波佐助面前,将蒙面的黑布一扯,露出脸,道:“我是龙衍!”

【2】

“这天下可真是小。”漩涡鸣人坐回到窗边。

龙衍挨宇智波佐助坐着,双手藏在桌底下,身体贴近宇智波佐助,目光却警惕地看着漩涡鸣人。

宇智波佐助察觉到龙衍对漩涡鸣人的敌意,转头对他道:“你别紧张。龙衍,我来问你,映原山可还安好?我走时匆忙,只留龙昀一人回映原山,不知你家主可曾怪罪?”

龙衍这才将戒备的双手从桌底拿上来,叹了口气,回答道:“家主如何会怪罪你?其实当年家主在锁龙峡救你,是知道你的身份的,他老人家一直敬佩您与您先师,才倾尽全力救你。这些年一直瞒着你,也只是怕你想起往事伤怀、伤身罢了。如今你已经记起往事,今后何去何从,便全看你自己了。”龙衍顿了顿,又道:“只是可惜了你这一走,映原山清冷了许多。这些日子也不知道龙昀怎么了,不是一人待在一旁闷着,就是和家主争吵。以前你在映原山,家主也好龙昀也好对你的话好歹要听两句的,如今你一走,这爷孙两一吵架,都没人敢上前去劝。”

宇智波佐助皱起眉毛,沉默了半晌。

漩涡鸣人一见便知对方心里又磨不开了,对方从前受了别人一丝一毫的好意都要清清楚楚地在脑中心上挂着,恩情一日不报便一日日熬着,时间一长,还要生生地熬出白发。他这挚友,历来受不得别人恩惠的,先前霜城之事了结,同他来南郡看花怕已是这辈子最随性的决定了,如今知晓欠了映原山这个天大的情谊,心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想。漩涡鸣人叹了口气,转了话题,问龙衍道:“你怎么会来南郡的?那画是你家主要的?”

“受人之托罢了。”龙衍见宇智波佐助面色不佳,知道自己本不该提先前那事,便顺着漩涡鸣人的话转移了话题:“前些日子有人花重金指明要那幅画,告诉我那画如今在金家,他的身份不便出面,便叫我替他取来。那人却不告诉我那画是什么样子的,只说是二十几年重华城里最美的花,害我在金家找了好久,却实在寻不到那幅画,才出此下策的。”

“如此说来你也不知道那画上画的是谁?”

“确实不知。”龙衍回答。

漩涡鸣人叹道:“看来还是只能明日再去问问金老爷了。”

龙衍挤了挤脚尖,有些窘迫,看了看漩涡鸣人又看看宇智波佐助,问道:“那我怎么办?还去见官吗?”

“见什么官。”漩涡鸣人笑起来,护短道:“明日晌午你去还是烟波渡口,寻个人多的地方等着,明日我和佐助找到那画便来同你换回那幅字。横竖我同他也在这里住不了一两日,金家得罪了便也就得罪了。”

龙衍总算松了口了气,对漩涡鸣人道:“那便多谢。”龙衍说完转头跟宇智波佐助道别:“小龙,这里我不能多留,我先走啦。这江湖偌大,你只管去,若是得了空,便回映原山看看。”

宇智波佐助站起身,拱手行礼,正色道:“我一定去的。”

目送待龙衍离开后,宇智波佐助才重新坐下来,方才皱起的眉毛竟还没松开。漩涡鸣人替他倒了杯热茶,问道:“可还是放不下映原山?”

“倒也不是放不下。”宇智波佐助阖起眼睛,缓缓道:“只是方才听龙衍说了龙昀的情况,想来是龙昀同他爷爷对日后映原山去向起了分歧,先前在霜城我便听龙昀说……”

“你这人便是这一点总惹人不快。”漩涡鸣人打断他,“从前当了将军,总求个算无遗策倒也就罢了。怎么如今做了江湖白衣,还要想着去插手映原山的事?世人总说四大名将,独漩涡鸣人狂妄自傲,我看那真狂妄自傲的人该是你才对。我尚且知道天下之大,总有我谋算不到的东西。龙家盘踞映原山已有几百年之久,历经几朝风雨飘摇依旧屹立不倒,映原山未来的走向还用你一个外姓人来操心吗?”漩涡鸣人愤愤不平道:“你这人但凡受别人半点恩惠,便总觉自己亏欠了人家,可真要将你这辈子欠的债理清了,比起你欠我那一大笔债,你欠龙家的怕还排不上号呢!”

“我何时欠了你的债?”宇智波佐助睁开眼,又震惊又茫然。

漩涡鸣人挑眉看他,道:“这情债你不还了?”

【3】

春风之日,南郡坞城花开十里。

那花花色殷红,照得江水红遍,春风欲燃。沿着曲闵江河道整整十里,人山人海。

龙衍得了漩涡鸣人示意一早便在烟波渡口等着,这渡口上人来人往,全是为了赏花不远千里来的人,龙衍挤在人海里,废了好大力气才没被拥挤的人群给挤走了。他无心赏花,一心只等漩涡鸣人取那幅画来换他手里的字,不想等至晌午时分,天空乍地一声春雷,春雨席卷,人流四散而开。龙衍怕那雨淋坏了怀中书画,只能在烟波渡口的小茶肆拣了个最便宜的坐位来避雨。

因为今日恰逢花开,这渡口上的小茶肆身价翻了好几番,一个最便宜的坐,价格几乎要和坞城最上等的茶楼一个价位了,且这座位还是按着时辰来算钱的。龙衍做在茶肆里坐得一阵肉疼,眼巴巴地盼着漩涡鸣人,等对方好不容易到了,便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付了钱,一溜烟地钻进对方雨伞底下。

“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龙衍说话间又匆匆地扯出怀里的字画,递给漩涡鸣人,跃跃欲试道:“那幅画找到了吗?都说这南郡坞城的花美,我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现在要瞧瞧这幅名动天下的美人画,总不能再叫我失望了吧。”

漩涡鸣人却是摇了摇头,惋惜道:“只怕是如不了你的愿了。”

龙衍一惊:“莫不是那画当真不在金家了?”

“不是。”漩涡鸣人却是苦笑,将收在袖中的画卷取出来,递给龙衍,道:“我与佐助在金家的杂物房找到的。”

“杂物房?!”龙衍大吃一惊,“怎么会?”

漩涡鸣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何回答,只摇摇头,道:“你自己看看吧。”

龙衍将信将疑地将画卷打开来看,只看了一眼,一下惊得蒙住了,嘴里语无伦次:“这这这……这重华城最美的美人是个男人?”

漩涡鸣人点点头道:“是这样。”

“不对,不对啊!”龙衍难以置信,将画卷展开完了,反反复复搜寻了几遍,在画卷右下角寻到两个笔势凌厉的小字,便指着那字,道:“这画一定是假的!我听人说宇智波泉奈的画作会在右下角烙上一枚特制的蔷薇红印章,做不了假的。这画上没有那印章,只落了个名字,连姓都不写,定是别人作假,拿来骗人的!”

“小子,你可知道二十年前宇智波泉奈和他哥哥宇智波斑并称重华双壁靠的是什么?仅仅是画吗?”漩涡鸣人拍了拍龙衍的脑袋,道:“二十几年前,重华城里哪个敢在他面前卖弄文采诗书、琴棋书画?有人还曾说若这天下二十分的灵气,十二分归给重华,那重华城便有九分的灵气是得了宇智波泉奈的。他尚在重华城里时,那些公侯子爵见了他哪个不是敬让三分的?便是当今皇上和如今的英武王也曾向他学过书法,请教过乐理的。如今人人提起宇智波泉奈,说他是画师,只是因为乱臣宇智波泉奈的诗和曲无人再唱,文和书又所剩寥寥无几的缘故,他那九分的灵气,唯有画存了下来。”

漩涡鸣人将金家老爷视为珍宝的《吊北原赋》打开,寻出‘泉’‘奈’两字和那画上的落款来比对,叹道:“英武王的书法,只有这两个字得了宇智波泉奈的魂啊。”

龙衍探头瞧了瞧,《吊北原赋》中‘泉’‘奈’两字,同画上落款‘泉奈’两字,形态微有区别,俊逸和凌厉却是如出一辙。“如此说来这画确实是宇智波泉奈的了?”龙衍微微沮丧,瞧了瞧画上的男人,“我还以为是个绝世的美人儿,却不想是个冷冰冰的男人,你说这宇智波泉奈也是,画美人就画美人,怎么又画个男人在上面……诶,奇怪,这男人看着有些面熟啊……”

“画就交给你了,那人既然要你来金家拿这画,他应该识得这画,你只管拿给他便是。”漩涡鸣人将《吊北原赋》塞进袖中,将伞塞到龙衍手里,道:“你去吧,小心些别将画打湿了。”

龙衍接了伞,又问:“那金家老爷一贯视书画做宝贝,如今你和小龙把这画给我,他竟然也舍得?”

漩涡鸣人哭笑不得:“哪里视为什么宝贝,这画没有那蔷薇红印章,被当做赝品摆在街头贱卖,金老爷路过时见那画画得颇有神采,便画几文钱买了来,转头便又忘了,这画便被扔进杂物房好几年了,亏得这画用的是上佳的纸墨,才能保存至今。今日我与佐助提起这画,金家老爷想了许久,才依稀地记起它来。用这画能换回《吊北原赋》他求之不得。”

龙衍瞧了瞧手中这画,心里突地生出了几分酸涩。他将画郑重地收好了,对漩涡鸣人道:“此番寻到这幅画,还要多谢你了。日后小龙若要回映原山来,你同他一起吧,我们都将他当自己人,你是他朋友,我们便也当你是自己人。”

漩涡鸣人拱手回礼,道:“我们一定来的。”

【4】

虽未擒住偷画的小贼,那书画最终还是物归原主了,漩涡鸣人归还了《吊北原赋》,便同宇智波佐助收拾行李离开,金家老爷再三挽留不住,只得放行。

两人出了金家,撑伞在街上并肩行走了一会儿,实在不堪人群拥挤,漩涡鸣人干脆拉了宇智波佐助进了茶楼,横竖临行前那金老爷大方地替他们打点了行囊,够得他们住行一段时间了,漩涡鸣人便包了阁楼的单间,点了两壶春茶,临窗听雨。

说是听雨,茶楼对面却是个戏台子,两人开着窗,却并未听雨,只听见对面戏台上琵琶脆响里戏子开腔唱起南郡温婉灵秀的曲子。

“身上可还好?”漩涡鸣人递给对方一杯暖茶,问。

宇智波佐助点点头,饮了口茶,阖上眼听曲子,那曲子写的多是世间情爱,痴男怨女。他听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说那画是谁叫龙衍来取的?”

漩涡鸣人摇摇头,无从猜测。

两人皆是沉默。只听那戏台上琵琶一划,一声铿锵铮鸣,那柔情温婉的曲子忽地变了调,夹风带雪。台上戏子换了将军袍,放声唱起‘一朝美人迟暮豪杰老’。

“鸣人。”宇智波佐助道:“我昨日与艄公约好,今日黄昏与你同去看花的。撑船的艄公说黄昏时刻,花开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好。”漩涡鸣人伸手握了握伴侣的手,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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