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埃

嗑不动了……

妙木山 9

孙二姑娘忌惮着床上那个土匪头子,一晚上都远远地蹲在屋里的角落里,握着剪刀,靠着墙一个劲儿的打瞌睡。就是一直提心吊胆睡得不踏实,一大早起来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里全是血丝,红通通的看着怪吓人。孙二姑娘觉得很是委屈,可是漩涡鸣人就跟没事人儿一样,洗了把冷水脸连带着把那头生气蓬勃、灿烂的金色头发用水顺了一遍,看也没看姑娘一眼就神清气爽地出去了。

漩涡鸣人径直地往前院儿走,兄弟们在前院儿圈了块合计大事用的露天坝子,一百多个平米,两边儿摆着他们平时练手用的刀枪棍棒、钩戟长铩。这是一年前新政府围剿妙木山的时候腾出来的地儿,那段时间漩涡鸣人还每天带着兄弟们在这块场子里操练、讨论战术。到现在也没啥大事儿了,兄弟们还是习惯在坝子里跟上朝似的等着漩涡鸣人,有时还在场子里比划比划、练练手。

漩涡鸣人刚进场子一竿子小弟就立刻凑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始问这问那,一个个眼眶儿下黑压压一片但是精神抖擞地就来跟他八卦了,大多数人问的是有关他们“大嫂”的事情,来跟他说正事的他也没太听清。七嘴八舌的听得他大早上的也觉得心烦,漩涡鸣人把人往两边一拨,自己大摇大摆地往场子中间一站,说:“有话说,有屁放。但给老子守规矩,一个个儿的来。”

“老大,您昨个儿晚上咋样啊?”小弟一脸谄媚地凑上来,一语道破了无数兄弟的心声,其实兄弟们夜里扒了一晚上的墙,十几个人围着墙角听动静,可是他们自己老大也不知道是对姑娘太仁意太温柔还是真喝高了,沾着枕头就睡了,把美娇娘晾在一边看得他们都心急了,本来还指望着半夜老大一觉醒来大显神威,可是他妈的最后他们这些蹲墙根儿的人都累得不行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漩涡鸣人早就知道他手下这群小弟是什么尿性,但是他现在一听这事儿觉得烦。他皱了皱眉毛,不耐烦地说:“孙二小姐他爹来了就让他把人领走,整天哭哭啼啼的看得老子怪烦的。”

一竿子小弟就都傻了,另一个小弟不怕死地凑上去问:“老大,孙二小姐在床上不对你胃口啊?我看她胸挺大腰老细了!”

漩涡鸣人把自己的小烟斗拿出来,弹了小弟一脸的灰:“你他妈不懂就别满嘴喷粪。”小弟讪讪地退下了,自家老大叼着烟斗在人群里看了一圈儿,表情很不妙,以他跟漩涡鸣人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是要生气的前奏。

“他姥姥的,你们副官呢?”漩涡鸣人扭头质问周围的一竿子小弟,小弟们一下子都紧张起来,估摸着这事儿十有八九和昨天送错信儿的有关系,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他们这一窝子土匪包括漩涡鸣人在内都没什么文化水平,就那个副官能识会写几个字儿,这次偏偏恰巧了孙二小姐的父亲和县长一个姓儿,副官一个没留神儿落款处都写的孙老爷,送信儿的兄弟不识字儿不知道信里写的什么就送错了,所以严格说起来这事不赖副官也不能怪送信儿的兄弟。至于怎么处理就真得看漩涡鸣人怎么想了。

兄弟们本来都闷着不说话,谁也不想做那个出头鸟,偏偏一个兄弟脑袋没转过弯来,愣头愣脑地就把人给买了——“老大,副官在偏院儿呢,昨天县长不是来了吗,副官没您的命令也不敢让人走,亲自看着县长呢。”

漩涡鸣人叼着烟想了想,问:“孙阔来的时候带没带啥?”

众小弟一看漩涡鸣人突然缓和下来的表情,都觉得逃脱罪责有希望了,立刻凑过去说:“带了带了,好多东西,也放在偏院儿呢。”

他娘的这铁公鸡县长还真是疼他外甥,去年绑了他亲儿子也没见他这么积极。漩涡鸣人吐了口白烟儿,想着这送上门儿的东西哪有不要的道理。漩涡鸣人自己算盘打得啪啪响,罩在烟雾里的一张俊脸笑得又狡黠又邪气的,看得小弟们浑身触电似的一个哆嗦,直想:伴君如伴虎,他们老大的心思是真不好揣摩,这翻脸都快赶上翻书了。

漩涡鸣人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孙阔,把那孙阔打算用来赎人的钱币也全都扣下来了,坐在那两只大红箱子上叼着烟斗,笑得特别流氓。小弟们一个个都偷着乐,一口气坑了县长这么多钱,真他娘的解气又高兴。副官估摸着漩涡鸣人生气的时间也该过去了就自觉凑上去请罪。

漩涡鸣人瞥了眼副官,自己琢磨了会儿,副官毕竟也跟了他这么多年了,平时也没犯过啥错,小惩大诫下也就差不多了。漩涡鸣人刚想说话就看见两个兄弟带着孩子过来了,孩子估摸着昨天被折腾惨了,脸色病怏怏的看起来还没什么精神,可那张小脸还是板得跟门神似的,一脸的刻板死倔。

这些兄弟一看到这孩子也才猛地想起了另一回事儿,立刻把头往漩涡鸣人那里一偏,问:“老大,昨天您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啥呀?”

“啥?”漩涡鸣人也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转过头看着自己小弟。

“您就没忘什么贵重物品吗?”小弟朝着他挤眉弄眼。

漩涡鸣人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伯莱塔?在呢,烟斗?这不也在吗?孩子他也带回来了,没丢啥呀。

小弟们一个个犹豫了大半天——到底要不要告诉自家老大他把自己的那匹当亲生儿子来养的乌骓宝马给弄丢了。最后他们都还没有说啥,漩涡鸣人就不理他们了径直往孩子身边去了,问他:“小鬼,你念过几年的书,会写字儿不?”

“我不叫小鬼,会写字。”孩子本来就还觉着累,不想和漩涡鸣人在打口水战,自己冷着张脸没精打采地回了一句。他瞥了漩涡鸣人一眼,突然想起漩涡鸣人还是个连自己名字又不会写的文盲,自豪感蹭蹭地涌上头顶,孩子仰起头看着漩涡鸣人那头灿烂拉风的金发,大大方方地嘲笑说:“我们先生都管不会写字的人叫白痴吊车尾!”

满院子的土匪脸蛋子刷刷刷就黑了。漩涡鸣人还是扯着嘴角轻蔑地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拍自己别再腰上的伯莱塔,说:“会写字就能扛住老子一颗实心子弹啊!”孩子不搭理他,在心里默默地不屑地冷嗤了声——粗人!

“既然会写字你就给我做副官吧。”漩涡鸣人叼着烟斗半眯着眼睛对孩子说,他的算盘还是打得啪啪响,这次不是为财,是为了留住一个人。他和孩子有缘,佛说缘起缘落皆有宿命又说万事不可强求,可是漩涡鸣人书读得少,也不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佛说的话好的他信,不好的全当放屁。这句话他觉得就是放屁,狗屁的宿命,他漩涡鸣人的缘分就得被他自己牢牢地握着,男人总该更相信自己手里实实在在的东西。漩涡鸣人痞笑起来,眯成道长线的眼睛透过孩子漆黑、因为有点倦意显得空濛开阔的眸子追着天空即将放亮时的那片杂色的朝霞去了。漩涡鸣人是真不怕遭天谴,他总想着,要真有天谴这玩意儿,早在十几年前冤判他杀人的县太爷就该当场被‘明镜高悬’的牌匾砸死了。

“好。”孩子可没漩涡鸣人那么复杂的心理,他一心只想着就算是当土匪也得比一般人高几个级别,副官就不错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谋朝篡位都省了好多弯路子,关键是成功率还高。想当年漩涡鸣人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土匪都能一枪崩掉土匪头子的头盖骨,自己这条件绝对不比漩涡鸣人差吧。

漩涡鸣人动了动嘴皮子,本来还要给孩子说说妙木山的规矩,却看到孩子眼睛里光线一闪,朝那两只大红箱子奔去了。

“我舅舅送来赎我的?”孩子老实地不客气,一把打开了箱子,一边朝里头的金银珠宝瞧,一边问漩涡鸣人。

漩涡鸣人抖了抖自己的披风,也大跨步走过去,把箱子一关,往上一坐,腿往另一只箱子一摆,成功阻止了孩子去开另一只箱子的动作。孩子有点儿恼,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问:“你干啥?”

“你要干啥?”漩涡鸣人反问,这孩子太机灵了,他真是不能不留着点儿心眼儿。

“这钱总该有我的一半吧?”孩子严肃着脸,说。

“你他妈再说一遍?!”漩涡鸣人难以置信地掏了掏耳朵,紧接着就怒得咬牙切齿:他姥姥的,这小混蛋还真是长了脸了,以后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还敢妄想从他嘴里撬出钱来,他当土匪头子横行霸道十几年了,还真是啥怪事儿都在这小鬼身上遇到了。“你他妈以为老子是让你回来当祖宗的!”

一竿子小弟都还愣着,他们总觉得自己老大哪里不对,可是老大一被惹毛还是人照骂,骂着骂着还动手了,他和小鬼扭打在一起,男孩儿也不是个善茬儿,眼神又冷又狠,咬着牙靠着狠劲儿赤手空拳地还真和他们老大打还勉强打了个平手。小弟看了大半天,也没人敢去劝架,他们大眼瞪着小眼,都说不上来自家老大究竟哪里不对劲儿了。

打完了漩涡鸣人和孩子一人坐在一只红箱子上,背对背的,谁也不说话。漩涡鸣人嘴里一股子咸腥的血腥味儿,估计是嘴唇给磕破了,他狠狠啐了口唾沫:真他妈的晦气,他妈的那个老和尚就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这小鬼哪里是他命中注定的贵人啊,他妈的简直是一灾星!不过小鬼估计更惨,不是漩涡鸣人欺负他不让着他,漩涡鸣人刚动手的时候也没想过真要往孩子身上招呼,吓吓他也就算了,可是这孩子偏偏就不知好歹,一上来就拳脚相向漩涡鸣人也忍了让着他,可是这孩子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的打人还专挑有伤的地方,漩涡鸣人被痛觉一刺激,立刻就火了,孩子就遭殃了…

漩涡鸣人站起来,扯了扯衣服打算回房间洗把脸,孩子听到身后的响动却立刻蹦起来,警惕地看着漩涡鸣人,青紫着大半张脸,就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晨光里看起来照旧的清亮死倔。漩涡鸣人看了他一会儿,全身的伤口仿佛又火辣辣地疼起来,他用手背狠狠一擦嘴角的血迹,本来要出口的狠话到嘴边却又被换掉了:“跟我去洗把脸换套衣服不?”

孩子站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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