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埃

嗑不动了……

将雪·Chapter 5

屋外的大雪仍然漏不完似的从覆压在玖叶山的厚重乌云里不断抖落下来,纵横整个霜城的风雪阴天和这座小店只一纸之隔,屋里的灯火和人影全映在那层单薄的纸糊窗花上,空旷的雪地上只漏下一片形态残缺又叫人看不真切的明黄色。
单掌柜看着面前脸色被风吹得苍白的女人,一边寻思着客人定是赶了很远的路才找到这个歇脚地,一边又想起波风鸣人对自己的吩咐,不由得面露难色,思量再三,说:“夫人,小店这几天不接待客人。”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和龙姐赶了大老远的路好不容易才寻到了你这家小店,你却急着要赶客出门。”女人还没说话俊小伙先急了,他没按耐住脾气凑上去一把把钱袋塞进单掌柜手里,说:“我们又不是没钱!”
单掌柜着急着要把钱袋塞回客人手里,小伙子却敏捷地躲开了,他狠了狠心,只好转过头对着女人深深鞠了一躬恳切地说:“夫人,不是我不肯留你们,实在是小店最近遇上了麻烦,你们若是住下,只怕祸事会牵连到你们……”
“单掌柜,可若此时你不留他们,只怕这霜城的风雪也是不肯轻易饶人的。”单掌柜一眼看去,说话的却是仍然临窗而坐的波风鸣人。波风鸣人这话是对着掌柜说的,眼睛却直直地看着站在一边的女人。“既然客人赶了很远的路,冒着风雪来到了这里,想必也是有能力自保的。”
红毛狐狸现在也摸不准自己主人是个什么态度了,索性拨弄了两下爪子又懒洋洋地躺回到灯下,眯着金黄的眼睛打量起这满屋子的人来。
单掌柜不敢轻易接话,也是不明白波风鸣人说这话的道理,害怕误事说错话索性退到一边闭口不言了。
小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僵结起来,俊小伙看着临窗而坐的布衣公子,皱了下眉毛,他退到女人身边,背对着波风鸣人,手往上抬了一下,却立刻被人拉住了。男孩儿抬头去看女人的时候,女人脸色如旧,比起平时那副清冷无表情的脸也只是多了点儿被风雪硬生生地刮出来的柔美孱弱。他放下手的时候,那双拉住他衣袖的手才松开。
波风鸣人把刚温好的烈酒拣了只比起平常酒杯来稍大的青花瓷杯倒进去,馥郁的酒香弥散在小屋里。他端着酒杯站起来,跺到女人跟前,说:“我少年在帝都求学之时曾人听说起过,帝都万千繁花,云鬓锦衣,各美云集,可是喝起酒来论起豪气却不抵霜城一女。”波风鸣人凝视着女人那双极黑的眼瞳,停了半晌,举起酒杯,似笑非笑地说:“可愿饮此一杯,龙姑娘?”
换成别处波风鸣人这话是万万不合礼数的,更何况公子挑着眉毛戏谑地叫上了那声“龙姑娘”,单掌柜尚且觉得不妥,但是看向波风鸣人却也未见得一星半点儿的媚俗淫欲。
女人倒也是沉得住起,可是她身后的俊小伙子倒是管不住地一脸诧异有愤懑起来,颇有几分豪气地想去接波风鸣人手里的酒杯,可是却再次被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抢了先。
女人捻着青花瓷被,没有开口,从容地将杯中的热酒一饮而尽。热酒在女人灰白脸颊上烧出两片温润的绯红色,可是女人脸上那副冰雪似的淡色神情却没有半分松动。她将酒杯送回到波风鸣人手中,微微颔首致谢。
“敢问姑娘家中可有兄长?”波风鸣人却未曾移开目光,直直地看着女人那张脸,淡淡地说:“我曾经有一挚交,面容与姑娘极其神似。”
俊小伙在女人和波风鸣人的脸上来来回回地看了几次,这次没有忍住了,抢在女人前面先笑出声来,坐下来老实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口气喝光了,才满脸得意地偏过头指着女人,大声对波风鸣人说:“先生您省省吧,我龙姐她呀天生口疾,您再怎么问她,她也说不出话来啊!”
单掌柜吃了一惊连连向着女人望去,女人身材修长气度不凡虽形容憔悴但眉眼间足可窥见往日风韵神采,女人映着冰雪沉默寡言让他误以为是哪家贵胄亲眷是不屑与寻常人交谈,却没想是女人天生口疾,无法言语了。
波风鸣人也从俊小伙那儿移开目光,看着面前的女人,微微地楞了一下,他的目光往下移了两寸,只看见女人身上那件白色兔毛氅子高高收束的领口,雪白的兔毛几乎掩盖了女人的全部脖子。他刚要开口说,女人却已经转身要往阁楼上走了。
男孩儿从掌柜那里领了两把钥匙,轻快地跟在女人身后。转角处的墙壁快要吞没两个人的身影的时候,男孩儿回过头,扯着嘴角露出了个狡黠的笑容,眼睛却只瞧着桌上那只火红色的狐狸,说:“我叫龙昀。”
狐狸眯着眼睛抬起头冲他龇了下牙,又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靠着灯火打起盹儿来了。
波风鸣人却没有留意,他只看见转角处那个女人也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极黑的眼瞳下起雨来了似的空濛迷茫。女人伸手轻轻将垂在鬓角的那缕黑发压过耳去,那缕黑发太短了,片刻后又悄悄地翘起来,刺猬似的看起来又扎手又倔强。
桌上那盏孤灯也不知道是燃了多久,波风鸣人仍然是临窗坐着,极慢地品着酒,扣着他那柄三尺长的剑,侧耳听着窗外呼啸的风雪声。
单掌柜立在原处,今夜的所有事情发生得都太突然了,这样一安静下来,总是让他恍惚地觉得自己还留在那些守着家破店和女儿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可是当他转身看见贵客那头灿烂金发的时候他又立刻清醒了,他打了个寒颤,疲倦也一并袭来了。他想着要为客人添上一壶好酒再离开,当他伸手要取温水里的锡壶的时候,波风鸣人却阻止了。
“不了。”波风鸣人说,“再喝怕是就醉了。”
单掌柜惊讶地看着波风鸣人。
“你倒真把我当成酒徒了。”波风鸣人嘴里怪罪着,人却笑起来了,不是以前那种柔和疏离的浅笑,这一笑倒有些少年的张狂随性了。“单掌柜,你说得不错,我饮酒无度确实是愁人事。我有一挚友,一年前分别,我当是生离死别,而他却只是躲着不愿见我,如今我再为他而愁岂不吃亏!”
单掌柜不明所以,正要发问时。却见客人转头看向窗外,自言自语般地说:“想必此次我与他当为同路了,此生当无憾了。”
单掌柜苦笑了一下,说:“先生此话倒像与之前矛盾了。”
波风鸣人转过头来,脸上仍是恣肆的笑意,问:“单掌柜,你以为漩涡鸣人与宇智波佐助如何?”
单掌柜考虑了一下,感叹:“自然皆为当世名将。若两人不为敌手,霎时便可令江山变色。”
“那你可知,宇智波佐助与漩涡鸣人相交十几年也曾于白牙学馆同窗五年,这两人究竟算敌算友?”烛光映着波风鸣人的脸,单掌柜恍惚间听闻客人一声轻叹,客人未等他回答,又说:“谁能算清呢?哪怕当今的风烨皇帝也不能算清他和宇智波斑的恩怨吧,世人只知宇智波斑野心勃勃起兵造反,可是谁又能知道,风烨皇帝曾与他并肩而战一同打下这万里江山也曾许诺过他半壁江山呢……”
一望无际的大雪枕着霜城的城楼街道沉睡过去,北方灰暗的天空渐渐地发亮,过程却蚕食桑叶一样极其缓慢,像是一整个冬天都在进行这种过程似的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但是雪下得再大也最终会结束的。
“天快明了。”波风鸣人灭了灯,薄窗花纸上投过来的雪光曦光映着他刀刻般深邃的脸庞。
狐狸因为突然没了火源,轻轻地打了个寒战,偏着脑袋看着自己的主人——那是一种陌生的神情,又杀意腾腾又满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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